卡萊爾神色一凜，猛地側身閃避。

銀芒劃過他剛才站立的地方，“叮”的一聲掉落在地。

簡定睛一看，原來是一根比普通的縫衣針粗長一些、兩端呈尖錐形的六棱柱，尖端銀亮如雪。

“你果然是冷族。”冰冷疏離的聲音，不再刻意熱切，也不再如初見時的懶散。凱恩瞇著眼睛，一臉凝肅地站在卡萊爾的對面。

在場的三個人、或者說兩個人加一只吸血鬼隱隱地呈現出三足鼎立的趨勢。

“你也不是普通人，”卡萊爾的眼底閃過一絲淡淡的警惕，“吸血鬼獵人先生。”

簡的眼睛倏地瞪大，視線下意識地往地上一瞟。

吸血鬼獵人，難道……

“果然瞞不過你。”凱恩微微一怔，隨後勾起嘴角，“說起來，你的這雙眼睛倒是一個很不錯的偽裝。其實我很早就在你的身上發現了陰暗腐朽的氣息，你身上的許多特征也都和冷族的特征相符合，但就是因為你的這雙眼睛，讓我遲遲無法確定——直到剛才。”他緩緩地舉起握在左手的一柄銀色長劍，劍尖直指卡萊爾。

卡萊爾眉頭微蹙，目光輕輕地落在那柄銀劍上。

“你不會也相信傳說吧，銀器、聖水、洋蔥、紫水晶……這些人類以為我們懼怕的東西，其實對我們沒有任何作用。”

“是，我當然知道。單獨的銀器和聖水對你無用，但如果，把它們合二為一呢——”凱恩的眼底流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神情。

傳說中，吸血鬼最懼怕的就是銀劍士，銀劍銀劍，並不是指純銀所鑄的劍，而是指由銀和聖水一起鍛造而成的劍。

作為一只活了數十年的吸血鬼，卡萊爾當然知道他們這個種族的天敵是什麽。當下，心中升起一股也許今日無法善了的預感，但臉上依然不見一絲慌張，只是極快地朝簡的方向看了一眼，隨後俯身，擺出迎戰的姿勢。

那一眼中覆雜的情愫令簡心頭一動。

凱恩也跟著將身體的重心從左腳換到右腳，雖然看上去站得很隨意，但若仔細觀察，可以發現他全身的肌肉都是緊繃的。

他們都很清楚，對手的強大。

電光火石之間，簡忽然叫了一聲：

“凱恩。”

凱恩和卡萊爾俱是一楞，即將出手的動作出現一瞬間的停滯。

——有這一瞬，就足夠了。

簡的眼神驀地一變，凱恩俊秀的五官頓時因痛苦而扭曲，她趁機一個箭步沖上前去，劈手奪劍，抵住對方的胸口。

“卡萊爾，快走。”她沈聲道，視線毫不松懈地緊盯著凱恩——她發現自己新增加的這項異能只有在看著對方時才會生效。

“簡！”卡萊爾完全沒有料到簡會為了他這麽做，語氣既驚訝又動容，或許還有別的什麽，只是她此刻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分辨。

“走，”她重覆了一遍，語氣比剛才嚴厲了些，“不用擔心我，你應該知道，他不會傷害我。”

卡萊爾知道她說的對。

淺色的眉眼間閃過一抹掙紮，他緊了緊拳頭，最後深深地朝她投去一個眼神。

周圍的空氣裏很快就不再有第三個人存在的感覺。

簡緩緩地垂下眼簾。

面前的身體已經停下了痛苦的戰栗，頭頂上傳來一道疲憊而無奈的聲音，尚有些氣喘。

“餵，你可以把劍放下了。”

簡沒有動。

“我不會去追他的，就算現在去追，也追不上了。你不要小看吸血鬼的速度。”那聲音中的無奈之意更甚。

簡擡頭，不帶任何情緒地看了對方一眼，慢慢放下手中的銀劍。

凱恩一獲得自由，首先做的不是取回他的銀劍，而是站在原地活動起了筋骨，不時發出愜意的嘆息。

簡面無表情地看著他，心想這人的大腦回路果然和常人不太一樣。

在簡註意凱恩的同時，凱恩也在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。

簡剛才使用的能力著實令他感到意外，如果不是因為毫無預料，以他的能力本可以抵擋一定程度的攻擊，而不是像剛才那樣狼狽。

他感覺得到，簡的這項能力還不是很成熟。

作為銀劍士一族的成員，他從小就見過許多特殊的存在，所以不會像普通人那樣對擁有天賦的簡產生畏懼或者厭惡的心理，只是純粹的驚訝而已。

“簡，我真的沒想到——”他站直身子，打趣道，“——你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，剛才那招真厲害，叫什麽名字？”

“……”簡依舊面無表情。

凱恩摸了摸鼻子，轉移話題，“對了，有一點我不太明白，既然你已經知道卡萊爾的真實身份，為什麽還要幫他？要知道，對於吸血鬼而言，人類只是他們的食物——”

“但是卡萊爾沒有傷害我不是嗎？”簡突然打斷了他的話。

凱恩一楞。

“如果像你說的那樣，卡萊爾只是把人類當成食物，那麽在他身邊的我為什麽還能好好地活到現在？”

“——也許，只是因為你對他而言比較特別，”凱恩皺了皺眉，緩慢地說道，“吸血鬼的壽命是永恒的，在漫長的時光裏，他們常常會感到寂寞。所以，有些吸血鬼會找人類為伴，甚至，將他們選中的人類進行轉變——唔，所謂轉變就是，將人類變成和他們一樣的吸血鬼。”

簡沈默，凱恩說的這種可能性的確存在，但是……

“我曾經懷疑過他，在那三起少女失蹤案發生的時候。”她靜靜地開口，“但即使在那樣的情況下，我也不相信他是故意的，我以為，那是他的無心之失抑或是——受到了某種難以控制的本能的驅使。從現在起，我不會再懷疑他。任何種族都有可能對人類不利，包括人類自己，除了卡萊爾。”

“你這是盲目的信服。”凱恩不讚同地搖頭。

“不是，”她同樣搖頭，“一個吸血鬼，他在看人類的時候，用的到底是看食物的眼神、還是看一個和他平等的生物的眼神，這一點很容易就能看出來。我從來沒有見過卡萊爾傷害人類，也從來沒有見過他用高人一等的目光俯視人類。對了，這個還你——”她將銀劍遞給凱恩，連同口袋裏的那只鉑金色的手鐲，“——還有這個。”

見她取出手鐲，凱恩伸出的手在半途中頓住。

“如果我沒有猜錯，這個手鐲裏應該也有你剛才所說的銀和聖水的混合物吧？”

所以那個時候，卡萊爾才會露出猶豫的神色，不是因為對她的特殊有所介懷，而是因為在她身上察覺到了克制血族的力量。

但即使明知會受到傷害，他最後還是選擇擁抱她——想到這一點，簡的心中不禁又是懊悔又是溫暖。

“凱恩，其實從一開始，你接近我的動機就不單純，說不定那個所謂的‘販賣人口'的婦人也是你安排的。”

“簡……”凱恩的眼底流露出一抹愧色。

“你知道嗎，如果不是卡萊爾，你連利用我的機會都沒有。我原本差一點死在村裏人的手上，是卡萊爾救了我。所以你看，不是所有的人類都是善良的，相對的，也不是所有的吸血鬼都是邪惡的。同一個種族中，總是有好也有壞，這一點你不能否認。”

凱恩聞言，先是驚訝，而後若有所思地陷入了沈默。

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，將手鐲塞入他的手中。

她知道，像凱恩這樣的吸血鬼獵人大概從懂事起就被灌輸了“吸血鬼是黑暗的存在、是人類的敵人”這樣的概念，所以一時半會兒讓他轉變想法是不可能的。

但她相信，凱恩不是一個固執的人。

“你好好想想吧。”

簡習慣性地擡頭看了看天色，留下最後一句話，離開。

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一個人，然後把心裏的話，告訴他。

當然，她也需要從他那裏得到一些解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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